叔叔当兵的时候,正是南方自卫战正酣之时。那时的我还小,但已经记事了。记得当时征兵,应征入伍的家里至少有两兄弟,村里还安排放映队到家里放了一场露天电影,但放映的都是老电影,一个战争片,片名叫《南征北战》,一个古装片,片名叫《墙头记》。附近的村民还是很有兴致,有的自带板凳坐到比较靠近幕布的位置,有的两手空空远远站在后面观看。那天晚上,家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为了方便大家聚聚,家里还难得奢侈了一回,到队里借来了几个马灯,把家里照得通亮。叔叔热情地招待着亲友,收获着大家的美好祝愿,那其乐融融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第二天,当我起床的时候,叔叔已经去指定地点集合了,家里空荡荡的,与昨晚的热闹反差实在太大了。家里的卫生妈妈已经打扫干净,除了地上的扫帚痕迹和墙角的空煤油瓶,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时的小山村,消息还非常闭塞,除了村里的干部和学校的老师能通过当时的报纸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村民中能够知道山村之外事情的人并不多。我后来才明白,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南方正在打仗。
第一次收到叔叔的信件是两个月之后了,那时叔叔所在的部队已经驻扎在广西防城。当乡里的邮递员将信件送到家里的时候,爷爷奶奶除了激动还是激动,立马让我去叫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回来,念信的内容。叔叔的信写得并不长,除了写对父母兄嫂的问候,就是告知自己一切安好,让家里不要挂念。奶奶接过念完的信,又原样折回信封,收到了她的衣柜里。回信当时是爸爸写的,写信的时候爷爷奶奶一直守在旁边,念叨着要回复的话语。
接下来的日子,叔叔应该还是在接受新兵训练吧,寄往家里的信件比较多,有时半个月,最长不超过一个月,家里就会收到信件,家里人也逐渐习惯了这种信来信往。
那时的新兵训练时间并不长,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叔叔的信件中断了。一个月没收到叔叔的信,一个半月还是没收到,奶奶开始坐不住了,每天逮着邮递员问是否有信。一天,邮递员拗不过奶奶的追问,失口说了一句,“那边正在打仗,可能写信不方便,您放宽心,打仗的时候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可能,直到这个时候,家里人才知道叔叔去打仗的事吧。
奶奶的心情紧张了。从此,每天望着邮递员骑着单车而来的方向,盼望着经过田间小道的绿色自行车驮着的那个绿色邮包里有叔叔的来信。没有叔叔来信的日子,奶奶就把叔叔以前的信件翻出来,叫我父亲再念给她听,按照原来的地址再给叔叔写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个多月后,正如当时邮递员所说的一样,叔叔在信里说他们离开驻点开赴战场了,他现在是一名炮兵。信中关于打仗的事情只是只言片语,话里话外还是让父母双亲和家里人放心。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几个月后,叔叔在信中告诉我们,他当通信兵了。可能是那时山村的孩子素质都不错吧,叔叔从小就上山打柴,下水捞鱼,生活的环境锻炼人,他上山像豹子,速度快,下水似蛟龙,水性好。不久后,叔叔又在信中说他当侦察兵了。反正家里人也不懂这些,只有收到叔叔来信的时候,奶奶才是笑容灿烂。
一年多后,我也上学了。记得当时的语文课本里有“你长大了干什么?”这样一问,老师叫每个同学回答,轮到我答的时候,我随口而出,“我长大了想当解放军。”我叫“学军”这个名字还是班主任老师改的呢!学到“解放军”这个名词的时候,老师还特别用了“学军的叔叔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来造句。当时的我感到特光荣。
刚上学不久,我认识的字并不多。叔叔的来信,爷爷奶奶有时也叫我念给他们听。我依稀记得,叔叔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工整秀气,他应当是在部队练习了字帖。虽然我把信的内容念得结结巴巴,但是爷爷奶奶听得很认真。当然,他们还是会让我爸爸再念一次的。
叔叔在信中有时也会寄回来一些照片,照片是黑白的,那都是在驻地的一些生活照,战地的照片一张也没有。戴着五角星军帽的叔叔显得特精神。那时的自行车在我们山村还很稀少,叔叔也会侧身扶着一辆自行车照个相,这个姿势人会显得胖一点。看到叔叔寄回来的照片,奶奶是最开心的一个。有亲友来到家里,奶奶准会拿出他珍藏着的这些照片给人看,跟大家分享着她的喜悦。
往后的日子,叔叔还是会两三个月没有信件,那是部队又出任务了。奶奶也还是会在邮递员经过的时点守望着,习惯着叔叔当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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