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首船车厘子登陆天津港，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据估算，这个产季登陆天津港的智利车厘子，同比上个产季增长3倍以上。
这些“漂洋过海”的车厘子，将于5小时内送达京津冀主要市场，30小时内“抢鲜”抵达消费者的餐桌，价格却比往年暴跌40%以上。
根据海关总署的数据，2024年我国进口车厘子的总量达到了80万吨，涨幅高达15%。车厘子高端水果的人设开始“褪色”，“车厘子自由”不再是值得谈论的话题，“昔日贵族果，今日落凡尘”反倒成为消费者关注的新焦点。
两个月的时间，车厘子还是那个车厘子，价格风暴之下有人欢喜有人愁，经销商、平台和大洋彼岸的智利果农，不得不提前开始谋划下一个产季。对同品种的国内大樱桃产业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重要提醒。
从“果中贵客”到“家中常客”
很多消费者都有察觉，今年的车厘子消费依然火热，但销售价格不再高高在上，平实了很多。原因是什么？
“智利今年产量比较高，且在一定程度上受国内消费形势的影响。”中国果品流通协会副秘书长李焕玲表示。据智利水果出口商协会数据，2024-2025产季智利车厘子将迎来创纪录的产量，整体增产40%-50%，预计出口量将比上一产季增长50%，约达1.245亿箱，全球出口总量约62万吨。
“车厘子刚引入国内的时候，一个产季全国也就进口1000多柜。那时候‘物以稀为贵’，只要有货就不愁卖。”浙江嘉兴一位从事水果外贸生意的商户回忆道，这几年，越来越多的电商公司直接与智利车厘子企业对接，竞争愈发激烈。
中国市场持续火爆，推动智利果农不断扩大种植面积。智利农业部统计数据显示，过去五年间，该国车厘子果树种植面积几乎翻倍，从2019年的3.8万公顷增至2024年的7万公顷。
产量的激增，使得市场上的车厘子供过于求，价格自然水落船低。
作为智利车厘子的最大出口国，中国连续7年消化智利车厘子90%的产量。据广州江南果蔬批发市场官网数据显示，2月11日，智利进口车厘子的参考价为39元/公斤，与11月价格顶点215元/公斤相比，降幅高达80%以上。
北京新发地的商户刘文坡从事车厘子销售已有8年，他告诉记者，往年11月初空运阶段量小，10斤装的车厘子价格在1000-1700元/箱左右，后期海运之后价格一般会落到400-500/箱，但今年价格比去年下降至少40%。
产量暴涨之外，海运成本的下降也为车厘子价格的暴跌推波助澜。
以往，车厘子大多通过空运进入中国，高昂的运输成本使得其价格居高不下。
近年来，我国对智利车厘子的进口采取了一系列便利化措施，比如推出“车厘子快线”等，空运车厘子的全程运输时间从100小时缩短至30小时；拉美直航航线的相继开通，也将海运航程压缩至20余天。
海运的规模效应使得单位运输成本进一步降低，同时，运输周期缩短大大减少了车厘子在运输过程中的损耗，使得车厘子价格更加亲民。
车厘子面对更多审视
然而，随着市场供应的增加，车厘子品质问题成为消费者关注的焦点。春节前后，社交平台上智利车厘子“果肉软烂”“果柄发黑”“以次充好”等投诉激增，甚至有用户反映吃了大量车厘子出现恶心、胃痛、拉肚子的中毒症状。
独领风骚多年的车厘子，一下被推至市场的风口浪尖。对车厘子大量使用药物保鲜的质疑不断涌起，进一步冲击着车厘子的价格。
漫漫海运路，车厘子到底是如何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据专家介绍，种植户通常选择果实七成熟的时候采摘，此时的车厘子乙烯释放较少，延缓了衰老过程。采摘后的车厘子要经过“冷激”处理，就是将新鲜车厘子迅速浸入冰水中降温，并在清洗后喷洒食品级保鲜剂。
此外，车厘子冷藏运输中并不是普通的塑料袋装，而是使用了气调包装技术。氧气少了，车厘子的呼吸作用会减弱，就像进入了“休眠”状态，代谢变慢，保存时间就更长。
同时，中国和拉美之间建立了多条海运线路，车厘子运输周期缩短到了大约20天，大大减少了运输过程中的损耗。
市场的变化体现出消费者关注点的变化。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和“新中产”的崛起，消费者对食品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此外，去年底有博主发视频称“狂炫车厘子后中毒了”，对车厘子销售造成不小影响。
如果说以前消费者对车厘子追求的是“新奇”，而现在追求的更多的是“新鲜”，他们开始思考漂洋过海的车厘子质量是否更优，长距离海运背后的保鲜技术是否安全。可以说，不断暴跌的价格反而让消费者产生了更多的迟疑。
那么所谓食用大量车厘子导致中毒的情况是否会出现呢？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消化内科副主任中医师汪玲羽接受采访时说，车厘子富含纤维素，不易消化，尤其对脾胃虚弱的朋友来说，一次性吃太多，容易出现上吐下泻类似肠胃炎的症状，但这与中毒并不是一回事。
拼多多、天猫等国内电商产地直采，也大幅拉低车厘子价格，使其飞入寻常百姓家。与此同时，车厘子开始承受市场更为严苛的审视。毕竟，随着销售半径的扩大，流转链条不断拉长，一旦存在储存不当或销售时间过长，鲜果车厘子难免会发生变质，进而产生负面舆论。
果业竞争道阻且长
车厘子“褪色”，本质是市场规律的结果。当稀缺性红利消退，如何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守住一席之地？
事实上，从明星水果跌落至平常百姓家，车厘子并非个例。
阳光玫瑰葡萄是日本的明星品种，曾被称为“葡萄界的爱马仕”，在我国市场上每斤售价一度高达300元。自引入我国种植后，短短几年间面积爆发式增长，阳光玫瑰产量飙升的同时质量大打折扣，价格已“泯然众人”。
新西兰奇异果也曾面临类似的市场挑战。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新西兰几乎垄断了全世界的奇异果市场，但好景不长，随着意大利、智利等国家也争相种植、出口奇异果，新西兰果农的生存空间越来越逼仄。为了自救，新西兰政府成立了“新西兰奇异果营销局”，并举全国之力打造出奇异果高端品牌佳沛，使其成为新西兰的国家名片。
不论是阳光玫瑰还是新西兰奇异果，其发展历程都警示着果业从业者，“重规模轻质量”的发展模式难以维系。
例如，作为车厘子国产化种植主要区域，目前烟台大樱桃的种植规模达到33万亩，总产量超过8万吨，产值突破18亿元。
受南北半球上市时间影响，11月至次年2月，我国市场上的樱桃主要以智利等南半球国家供应的车厘子为主。尽管国产大樱桃正在改进种植技术提早上市，但春节期间只能零星上市，成本价格甚至比车厘子更贵。进口车厘子和国产大樱桃基本是错峰上市，不形成直接竞争。
今年进口车厘子价格跳水，也许会对即将上市的国产大樱桃造成不小的冲击。“今年是智利车厘子大年，消费者‘审美疲劳’，可能会对国产车厘子消费产生一定影响。”刘文坡表示。面对市场变化，如何适应消费者对于品质品种品牌的更高要求，这也是智利车厘子种植户和国内种植户们都需要适应的新变化。
面对市场变局，国内从业者们已经开始行动。
“车厘子从口感、硬度上来说，确实比国产大樱桃好吃，车厘子的品种也比国内丰富。要赶上车厘子的品质，国产大樱桃的品质和口感还要提升，为了提升品质也得和国际接轨。”刘文坡说，今年已经从智利引进了优质车厘子品种，开始规模性种植。
“要从根本上解决果业的问题，关键要杜绝生产端无序扩张。只有坚持高质量发展，持续加快改良品种、根据市场需求不断优化种植结构，培育出更具影响力、知名度的品牌，才能真正满足消费者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中国果品流通协会会长鲁校芳表示。
（王小川 侯雅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