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前那株白玉兰又开了,白得刺眼。我站在树下,看那花瓣一片片地往下掉,竟有些发呆。这花开得极盛,却无人赏玩,着实可惜。
记得幼时,天还未亮,便听得矿工们的胶靴踏在石板路上,沙沙地响。他们边走边咳,咳出些黑痰来,吐在路边。如今这路上清静得很,偶有行人,也都是些老者,弓着背,慢慢地挪。晌午的太阳照下来,把他们的影子缩得很短,贴在脚底下。
矿部依然有人值守,但早已不复往日喧嚣。那些年,传送皮带的轰鸣声昼夜不息,像一条永不疲倦的钢铁长龙;锅炉房打气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矿区都在喘息;厂矿工人的嬉笑怒骂声更是此起彼伏,在巷道里、煤场上、澡堂中回荡。如今,这一切都消尽了,只剩下值班室里一盏孤灯,在暮色中泛着惨白的光。
我站在矿部门口,恍惚间似乎又听见了那些熟悉的声音。皮带运转时“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锅炉排气时“嗤嗤”的喷气声,还有工人们交接班时粗犷的说笑声。这些声音曾如此真切地填满矿区的每一个角落,如今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尽数抹去,连回声都不曾留下。
夜色渐浓,矿区愈发寂静。偶有夜风吹过,只能听见几片枯叶在地上打转的沙沙声。这寂静如此厚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忽然明白,这矿区的魂灵早已随着那些声音一同消散了。
我再度回到招待所前,凝视着那株白玉兰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化为一团朦胧的灰影。
花瓣还在落,一片,又一片……
作者单位:铜川矿务局华远项目部东坡管理中心